地上已經布滿了殘缺不全的野狗屍體，沒有掙紮呻吟的，全部都是一擊斃命，四分五裂的屍塊與鮮血似乎無法打消野狗們膨脹的殺意，一雙雙詭異的綠眼依舊兇光四射。

被殺死的野狗已經足有上千，時間卻僅僅經過了不到十分鐘而已。

見野狗們變陣，仇無衣心中更是警覺，尤其是在完全不清楚它們用意的情況下，任何一個細節都有可能導致預想之外的結果。

野狗組成的方陣整整齊齊，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方陣，而是完美的正方形，幾只姿態各有千秋的野狗從陣營中邁著威武的步子走出，像一軍的將領一樣，與數百米開外的仇無衣相互對峙。

“野狗將軍，這話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的，你們該不會想一個個找我單挑吧？”

仇無衣雙手十指展開，在面前交叉成網狀，口氣雖輕松，心中卻早已做好了大戰一場的覺悟。

很遺憾，所謂的單挑，基本只是一種對戰爭的浪漫幻想而已，歷史上有名的大戰之中，兩軍將領以單挑定勝負的例子從來沒有過，自然，現在也不可能有。

“嗥！”

幾只“野狗武將”一同仰面向天，喉嚨中響起的嚎叫聲極其怪異，甚至已經不像動物應有的叫聲。

正方形的野狗軍隊忽然在這嚎叫之中散成十股，以兩股細長的隊伍合為一組，加速狂奔的野狗以短之字形的軌跡與另一隊野狗編織成波浪狀的細密陣型，戰陣的厚度頓時增加了數倍。

五組來回交叉移動的隊伍速度各不相同，中央的一陣與最邊緣的二陣速度較快，夾在其間的二陣相對慢上一些，變成了橫向的“山”字形陣。

野狗前鋒瞪起雪亮的雙眼，縱使所要面對的是力量差距如同天淵的仇無衣，它們的心中從未有一絲恐懼出現過，以自己的尖牙利爪為武器，發起了這一陣最大的沖鋒。

“你們……究竟為了什麽而戰……”

仇無衣此言一出，腦子裏卻突然響起嗡嗡的轟鳴，僅僅因為這句話，曾經在記憶中無數次困擾著自己的模糊身影馬上清晰了許多，雖然還看不到影子的形貌，但是卻能看到一只手臂，一只纏著鎖鏈與繃帶的手臂。

忽然之間回覆的記憶令仇無衣的動作停頓了片刻，野狗們自然不會等待敵人恢覆神智，趁著這個極好的機會，兩只沖在最前的野狗揮出爪子就要去抓仇無衣的肩膀。

同時張開的還有野狗的大嘴，密密麻麻的尖牙利齒之下，軟綿綿的赤色舌頭攪起一大堆腥臭的口水，距離仇無衣的瞳孔已然近在咫尺。

面對野狗不要命的突襲，仇無衣選擇的不是逃避，而是進攻。

月光，此時驟然變得雪亮而清明。

沒有熱量的銀色光芒灑在昏暗的戰場之上，冷風吹起仇無衣七彩斑斕的華麗衣袖，宛如一只彩蝶翺翔在明月之下。

氣勢洶洶撲來的野狗視線突然一晃，整個世界仿佛分成了上下兩截。

被分成兩截的不是世界，其實是它的身體。

仇無衣十指之上浮現的光芒一直延伸到了數十米開外，久久不散的寒光自筆直的弦身慢慢移動，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放慢了無數倍，幾百只一同飛撲的野狗越過了仇無衣指尖放出的寒光，卻沒有第一時間遭到進攻。

意味著殺戮的光芒卻在仇無衣身形忽動的剎那與之融為了一體，十根鋒利無匹的銳弦在月光映照之下化作了蝶翼模樣的扇形，向著野狗大群猛地一道而過。

“糸殺陣·月光蝶！”

仇無衣沖入敵陣的正中央，雙手呈扇形展開的銳弦利爪來回揮掃，如月光之下的蝶翼上下撲閃，鋒利光芒所到之處，大大小小的野狗在一瞬間就化作了不規則的碎塊。

以仇無衣的位置為圓心，鮮血將地面染成了一個巨大的正圓，踏入正圓範圍之內的野狗絕大多數只能留下屍體，僅僅少量特別兇悍，特別強壯的野狗能夠躲過仇無衣的一擊。

不過這些勉強躲過一招而生存下來的野狗沒有繼續進攻，它們極其幹脆地退到了一旁，與那些前仆後繼送死的野狗大不相同。

死傷了數千只野狗之後，狂暴的攻勢一時之間減緩了些許，仇無衣指尖固定的銳弦重量也已經到了極限。

仇無衣看準一個空隙，飛身從幾只野狗的夾攻之下閃身脫出戰圈，兩手向上一提，甩去了十根長弦之上的血跡，抖擻精神準備再度迎接下一波沖擊。

野狗們卻突然膽怯了，一雙雙兇狠依舊的綠色眼睛緊緊盯著仇無衣的一舉一動，步子卻開始慢慢後退。

很快，數量仍有兩萬以上的野狗大群與仇無衣主動拉開了數十米的距離，雖然交戰之中死在仇無衣手上的野狗已經達到數千，但對於大群體來說，仍然只是極少的一部分而已。

仇無衣臉上的戒備與野狗無異，而精神上，說不定野狗還更輕松些，自從交戰開始，仇無衣的精神一直繃得緊緊的。

看著不住後退的野狗，仇無衣第一反應就是迅速觀察四周，至少在視野之內的野狗全部聚集到了一起，這麽說來，它們應當不是在等待援軍。

仇無衣也不覺得它們會因為恐懼而後退，且不說它們會不會後退，以戰鬥中的情形來看，這些兇暴的野狗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恐懼。

也就是說野狗們的後退舉動必定有其意義，仇無衣也毫不懷疑，當野狗組成新的陣型之後，它們一定會發動更加強烈的進攻。

但野狗似乎並不這樣想。

若是細看，野狗的陣型其實沒有因為撤退而變得散亂，此時若是仇無衣的攻擊未曾停下，也照樣無法擊潰它們。

真正奇怪的是野狗們向著兩側散開了，在陣型最中央的地方開拓出一條長長的通道，所有野狗陣列在通道兩旁，壓低身形，口中嗚嗚地發出細小的聲音，仿佛列隊迎接皇帝的朝臣。

仇無衣等待了片刻，那邊沒有出現野狗皇帝之類的東西，其他的野狗也很安靜，徹底收起了殺意。

忽然間仇無衣意識到它們似乎不是在等別人，等的就是自己。

進，還是退？

浩浩蕩蕩的野狗大群元氣未損，若是走進了這條通道，並且在半途遭到襲擊，恐怕形勢會十分嚴峻。

現在若是後退的話，馬車應該也脫離險境了，看野狗們的樣子，未必就會窮追不舍。

兩種截然相反的選擇在仇無衣腦中一閃而過。

仇無衣邁出了穩如泰山的一步，坦然步入了野狗留出的通道。

野獸細微的呼吸聲疊成一道道無形的海浪，仇無衣則如同海浪中央的一頁扁舟，不知是敵意還是善意，嗚嗚哇哇的怪聲層出不窮，仇無衣的臉上依然風平浪靜。

兩邊的景色幾乎是完全相同的，除了一只只野狗以外，視野之內完全沒有其他的東西，本來不算太長的路程也變得漫長了許多。

通道的盡頭，四只野狗圍成十字形的模樣，等待著仇無衣的到來。

“很遺憾，沒法用語言和你們交流，我倒是覺得你我之間有不少話題。”

仇無衣停在了距離四只野狗十幾步的地方，連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會與野狗進行煞有介事的對話。

性格貌似有些高冷的四只野狗沒有回答仇無衣的話，當然，也不會回答，其中一只伸出前腳撓了撓地面，轉身揚長而去。

四只野狗散開之後，道路兩邊的野狗大群突然開始了大規模的移動，完全無視了還處於狀況之外的仇無衣，跟著四只野狗首領而組成了幾只大隊。

看起來它們準備撤退了，仇無衣依舊站在原地，不知道這群奇怪的野狗究竟有什麽意圖，也不知道今後會不會再次相見。

幾只相對健壯的年輕野狗跑到四只野狗首領身邊，耀武揚威地向著它們嚎叫，野狗首領卻主動退向了後面，其他的野狗也開始跟隨這些年輕野狗。

仇無衣的眼神驟然突變，心臟砰地震了一下，那幾只健壯野狗全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跡，也就是說它們是與自己交戰過的，而且避過了自己的攻擊，勝利存活。

或者，它們就是野狗群體之中的最強者，而判斷強者弱者的標準，竟是自己。

“是在下輸了。”

眼看著離去的野狗大群，仇無衣暗嘆一聲，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成了為野狗考試的考官，而且選拔出了種群之中的強者，這一場戰鬥，到底是誰勝誰敗？

至少仇無衣覺得勝利的一方不是自己，從最開始，戰鬥就掌握在野狗們的想到這兒，仇無衣迅速意識到另一件事，連忙快步走向剛才四只野狗首領圍著的地方。

雪地之中嵌著一個四方形的綠色物體，外觀很像打磨完畢之後的寶石。

“還有報酬的？哼，真是服了。”

仇無衣彎腰撿起地上的綠色寶石收入吊墜，心中百感交集。

“兄弟！兄弟你在嗎！”

大道的遠方也突然響起了焦急的喊聲，正是水朝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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